寒风吹过。 冻僵了顾初晴的心。 入狱五年，她活下来的唯一念想就是家人。 可她从来没想到熬过最艰难的日子出来，她唯一的亲人却说希望她永远别出来！ “你……真的这么想吗？” 顾初晴喉咙干涩到发痛，却怎么都问不出这句话。 “是。今后，我就当你死了，咱们互不相干。” 顾苒苒迎风放下这话后，随手招了辆计程车离去。 眼看着车身启动，顾初晴下意识拔腿去追：“苒苒……” 手臂被炙热宽大的掌心掐住，程千舟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，将她拉住。 “放开我！” 顾初晴挣扎着，只能眼睁睁看着计程车消失在视野范围。 “不用追，我带你去看。”程千舟沉声开口。 闻言，顾初晴安静下来，看向他的眼神里仍带防备。 她清楚地知道，程千舟是别有用心。 但想知道妹妹如今生活的迫切渴望，让顾初晴不得不妥协。 半个小时后。 车身停在喧闹混乱的贫民窟前。 巷子的最里面，有一家破败的无名酒吧，才靠近，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脏言晦语。 推门进去，顾初晴一眼就看见人群中高挑出众的顾苒苒。 脸上化着劣质浓厚的妆容，短裙齐臀，身上挂着卖酒的横幅，笑着一桌桌问去。 大多数人嫌恶地挥手将她推开，还不忘言语调戏：“买你一夜我就考虑！买酒就算了！” 这类话已是这里的常事，顾苒苒也不生气，很快去往下一桌。 直到她停在满脸横肉的男人桌前。 对方拦住她：“美女，这买酒能送人吗？” 说话间，猥琐男人的手已经摸上了顾苒苒的大腿。 顾初晴看得双眸泛红，气上心头，恨不得冲上去：“混蛋！” 可她被身边的男人死死禁锢着，丝毫都动弹不得，只能眼睁睁看着。 那桌猥琐男不知说了什么，只见顾苒苒脸上陪着笑不停在鞠躬，最后甚至跪了下来。 紧接着，冰凉的酒水从她头上浇下！ 看见这一幕，顾初晴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流：“苒苒！” 怎么可以！ 她全家人放在手心里捧着的妹妹，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！ 自责和愧疚蔓延开来，顾初晴的心揪起来疼。 都怪自己，如果不是她招惹程千舟，他们全家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！ 都怪她！ 就在这时，耳边响起恶魔般的低语—— “想救你妹妹吗？” 顾初晴简直是下意识疯狂点头。 只要能将妹妹从这片泥沼中救出来，让她死她都愿意！ “那你去。”程千舟下巴轻扬，“你去换你妹妹的生活，我会让你妹妹过上正常人的日子。” 他的心思向来捉摸不透，顾初晴质疑看他：“我……能信你吗？” 被顾初晴质疑，程千舟心里闪过一丝不悦，但很快他就漠声说：“你也可以不换。” 顾初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他。 正在这时，里头传来声尖锐的痛叫。 顾初晴回头看去，只见猥琐男狠狠一脚踢在顾苒苒身上，灯光闪烁亮过，照映出她惨白的脸。 这一刻，顾初晴再也顾不得许多，慌张急促答应—— “我换！” 第7章 好在这次，程千舟说到做到。 当顾初晴在无名酒吧工作第三天时，收到了他发来的照片。 照片上，顾苒苒穿着干净整洁的连衣裙，走在海城大学的校园内，看起来已经是正常大学生的模样！ 顾初晴长松口气。 “在这里偷什么懒？赶紧卖酒！”男店长粗声粗气的催促。 顾初晴应了声，连忙收好照片，掀开门帘进去，继续卖酒…… 这样的生活在一周后，戛然而止。 顾初晴推开宿舍门，就看见顾苒苒正站在里面。 见她回来，顾苒苒愤怒冲上来，狠狠质问：“你为什么会来这里？你又自以为是做了什么？” 顾初晴避开她的视线：“苒苒，你这个年纪，本来就该在大学里好好念书，你只管好好过日子，别的你不用管……” “我不需要！”顾苒苒一把将桌上的劣质化妆品全扫落在地，“我的生活不用你管！我不需要你来假扮好姐姐！” “苒苒……” 顾初晴还想说什么，就见她的脸色不太对。 顾苒苒的额头冒起细汗，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。 她哮喘发作了！ 顾初晴心头一慌，忙过去扶住她：“你的药……” 然而话还没问出口，顾苒苒已经直接昏了过去…… 医院。 由于送来及时，顾苒苒病情得到控制。 但病房外，顾初晴却被医生叫进去。 “先天性哮喘，加上之前肺部感染，现在已经恶化成肺癌晚期，最多只剩三个月。” 医生的话犹如晴天霹雳。 顾初晴耳边嗡鸣，眼泪落下：“她才二十岁，医生你救救她！求求你了！” 医生有些于心不忍：“晚期手术的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五，手术费加上后续的治疗也要一百万起步，你们……” 医生话还没有说完，顾初晴骤然打断：“我们做手术！医生，我会筹到手术费的！你救救她！” 见她神情坚定，医生最终还是给她开了住院手续。 看着病房里的昏迷的顾苒苒，顾初晴一颗心不住往下沉。 说来容易，一百万哪里是能这么快筹到的！ 顾初晴回到酒吧，想跟老板预支工资，结果换来的是老板毫不客气的一顿打，直接将她赶了出来。 她还想过去找来钱快的事，可她如今这副狼狈模样，没有任何人要！ 在这里，她没有朋友，也没有工作。 一无所有。 只剩下……程千舟。 程家别墅。 男人见到她来访，神情没有丝毫的诧异。 四目相对，顾初晴垂眸卑微开口：“程总，求你借我一百万，只要你肯借，我什么都愿意干。” 按理说，此刻女人这副卑微的模样应该让他身心通畅，大快人心才是。 可程千舟心底升起的只有满腔的烦闷。 他倒是要看看，她为了顾苒苒，能做到什么地步！ 程千舟朝保镖那边轻扬下巴，神色冰冷：“取悦他们。” “什么？” 顾初晴彻底怔住，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 见她不说话，程千舟顿了顿又道：“或者取悦我。” 他太了解她了，比起陌生人，她再恨他，也会选后者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 顾初晴终于开口，她颤抖嘴皮：“我选……他们。” 程千舟愣住，当即脸色一沉：“你说什么？” 顾初晴毫无畏惧迎上他的目光：“我说，我选他们！” 愤怒充斥着程千舟的脑海，他黑着脸拦腰捞起她，直接扔进二楼房间。 顾初晴身前一凉，她不住往后缩，“程千舟！我选的不是你！” 莫名的，程千舟不想听见她说这些，直接俯身以唇尽数堵住，将人狠狠压在身下。 “不要！放开我！” 顾初晴的挣扎换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愤怒和欺辱…… 事后。 程千舟扔下一张百万支票，语带嘲讽：“滚吧！” 支票从上方轻飘飘落下，盖住顾初晴颤抖的眼眸。 不顾身上的痛楚，顾初晴胡乱套上衣物，拿起支票就冲向医院。 她知道，妹妹有救了！ 可赶到病房时，里面却空空如也。 强烈的不安从心底席卷而来，顾初晴抓住来往护士就问：“病房里的患者呢？” “顾苒苒刚刚突然病危，正在抢救！医生说这是做手术的最后时机！赶紧去交手术费吧！” 护士匆匆忙忙交代，顾初晴一刻也不多停留，拔腿就跑向缴费台。 将支票递过去的下一秒，里头传来的声音将她坠入绝望的深渊—— “这张支票被限制不能兑换！” 第8章 轰隆一声！ 顾初晴如坠冰窖！ “不会的！你再试试吧！求求你了！” 顾初晴不可置信，哭着喊着祈求对方。 然而缴费台的员工试了一次又一次，最终还是遗憾告知：“抱歉，真的用不了！” 不给顾初晴再多争取的机会，那头从急救室刚来的护士着急喊—— “谁是顾苒苒的家属！快来急救室！患者要不行了！” 于是顾初晴顾不得许多，迈步赶往急救室。 到达门口时，主治医生站在外面，沉重道：“进去看你妹妹最后一眼吧。” 怎么会…… 顾初晴身形不稳，差点瘫软在地，但想到还在里面等着自己的妹妹，她撑着墙勉强站稳，一步一步踉跄着走进去。 前段时间还能对她发火的顾苒苒，此刻虚弱躺在手术台上，已看不出丝毫活气。 见到顾初晴，顾苒苒艰难向她伸出手：“姐……” “苒苒！”顾初晴飞快跑过去，将她的手紧紧握住。 顾苒苒带着的呼吸机已经气息微弱，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出。 时隔五年，她重新喊了一句：“姐姐。” 只一个称呼，就让顾初晴心如刀割：“姐姐在！我在！” “对不起，姐……”顾苒苒声音微弱，说一句话要大喘气好久才能继续下一句，“我……我不该跟你发脾气，我只是不想看你被糟蹋，姐姐别生我气……” “不是的，都怪我，怪我没能筹到手术费，是我没用！”顾初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“你再等等我好不好，我一定能重新救你的！你别丢下我！” 顾苒苒却摇了摇头，她死死握着顾初晴的手：“别……别去找程千舟！别去求他！”3 顾苒苒眼圈发红，呼吸变得急促，赤红着双眼嘱咐：“姐，我死后你去一趟我们的……秘密基地。” 顾初晴含泪愣了下。 秘密基地是顾家老宅的阁楼，是她们姐妹俩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。 “我在里面放了一张银行卡……那是我这几年攒着给爸妈买墓地的钱……” 顾苒苒说着，一口血喷了出来。 她呛了好几口，压下惊慌的顾初晴，坚持着说完：“还有、还有爸妈和程家当年的真相！姐，你……你一定要为顾家洗刷冤屈！然后……好好活下去！” 话音落下，顾苒苒的手啪嗒垂下去。 心电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，屏幕只剩下一条毫无起伏的直线…… 顾初晴怔在原地，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去。 顾苒苒的脸上还有泪痕，呼吸气罩里却没有了一丝气息。 视线瞬间模糊，顾初晴再也压不住情绪，彻底失控崩溃大哭—— “苒苒！！” 医生在她撕心裂肺的喊声中走进来，确认完顾苒苒的状态后，将白布从头盖上，沉重宣布：“患者顾苒苒抢救失败，死亡时间11月16日20点34分。” 顾初晴不知道是怎么被医生搀扶出手术室，也不知道是怎么陪着手术车进了太平间。 直到有护士再一次向她递来纸笔：“家属节哀，麻烦请签一下字。” 顾初晴应声低头看去。 最上方赫然几个大字映入她眼帘—— 死亡通知书。 泪水再一次喷涌而出，顾初晴死死攥着那张纸顺着墙壁瘫坐在地。 在护士又一次的催促下。 她忍痛拿起笔，最终还是在家属栏签下名字。 至此。 顾初晴在这世上仅剩的至亲，也没了。 …… 后事手续复杂，购买墓地都需要钱。 顾初晴强撑着身子，只能先回到妹妹遗言交代的秘密基地。 顾家老宅早已不复当年模样，整栋房屋被烧得漆黑。 顾初晴忍下心头酸楚，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来到阁楼。 在角落里放置着一个干净的铁皮盒子，应该就是苒苒所说用来存东西的铁盒。 她走过去拿起，打开。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录音机和一张银行卡。 看见银行卡时，想起苒苒临终前的嘱托，顾初晴再次不免鼻头一酸。 收好银行卡，她拿起录音笔打开，一串“滋啦”声后，里面传来强烈的争执。 顾初晴听着，眼神一点点凝住，随即涌现出巨大的震惊！ 紧接而来的是心口升起的巨大荒唐和可笑。 她瘫靠在废墟上，眼里流着泪，却笑得格外ˢᵚᶻˡ大声！ 因为程千舟口中所谓的仇恨，她锒铛入狱，公司破产，父母惨死，妹妹病亡！ 可到头来，不过是一场无妄之灾！ 第9章 顾初晴在老宅待了整整一个下午。 许久之后，才擦感眼泪，整理好所有东西，操着麻木的双腿起身离开。 海城墓园。 顾初晴给父母和妹妹选了相邻的墓位，墓碑上家人的笑脸依旧，神态中还是她记忆中幸福的模样。 天空飘下细雨，她恍然未觉。 “爸，妈，你们怪我吗？”顾初晴伸手轻轻在父母的照片拂过，字字哽涩，“该怪我的，如果当年我不主动招惹程千舟，不给他有下手的机会，这一切都不会发生。” “对不起，是我识人不清，都是我害的……” 顾初晴早已经哭肿的双眼又一次流下泪水，她狼狈擦去，目光又落在妹妹的遗照上。 “是我太没用了，连一百万都凑不齐，才让苒苒落到如此地步。” “可我这个不孝的女儿，无能的姐姐还是想求求你们……想求你们等等我，很快我就去找你们团聚！” “你们可以打我可以骂我，但……别不要我！” 说到最后，顾初晴已经哭得不成人样。 之后的时间，她无声地依靠在妈妈的墓碑前。 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妈妈温暖熟悉的怀抱。 不知过了多久，她身边落下一片阴影。 程千舟将手中的黑色大伞往她头上遮去：“人死不能复生，节哀。” 这大概是男人至今对她说话时最柔和的语气了。 听在顾初晴耳里，却尖锐刺耳。 她缓缓睁开眼，看见依旧居高临下俯视她的男人，冷然轻扯嘴角：“你现在满意了吗？” 难得的好心关切被她摆了冷脸。 不识好歹！ 程千舟眉眼当即冷下来：“如果不是我大发慈悲给你支票，你恐怕连见你妹妹最后一面都没有机会！” 他还有脸提支票！5 顾初晴惨然一笑：“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？给我张不能兑现的空头支票！” 程千舟眉头紧紧拧起，“什么？” 到现在他还能装出这副毫不知情的模样，简直虚伪至极！ 顾初晴缓缓起身，步步逼近：“你害死了我父母！害死我妹妹！下一个，是不是该轮到我了？” 程千舟眼底闪过一丝异样，但最终又被顾初晴质问的愤怒覆盖。 “你父母死于意外，你妹妹死于重病！别把帽子都扣在我头上！如今这都是你们顾家活该受的报应，是你们顾家欠我的！” 这次顾初晴却没有像从前那般沉默承受，她第一次用认真且笃定的姿态反驳—— “程千舟，我爸从来不欠你家，我也从来不欠你。” “从始至终，都是你欠我们！” 语毕。 顾初晴深深看了他一眼，转身离去。 程千舟愣在原地，眼神一刻也不曾从她的身影上移开。